克裏斯也正看著他, 將一切都看在眼裏。

然後, 那張冷漠而英俊的臉龐上, 竟然也跟著露出一絲笑來，他拿著電話，對電話那頭的弟弟溫聲道：“伊森, 新生快樂, 我想從今以後, 你都擁有能直面一切的勇氣，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, 平安夜再見。”

電話被掛斷，看著視頻裏滿臉不可置信的安德烈，克裏斯擡手扯松了一點領帶。

他那種高高在上一絲不茍的貴公子做派, 終於露出了裂痕。

克裏斯凝視著他, 低聲說：“安德烈，你知道嗎, 我這個人，報覆心其實特別重。”

安德烈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克裏斯，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, 莫名的恐懼漸漸爬上背脊。

克裏斯：“所以，我希望你已經準備好了。”

不等安德烈再說話, 克裏斯便切斷了通訊, 顯示屏上閃動著通訊錄像以保存的提示。

克裏斯靠在椅子裏, 慢慢的呼出一口氣，像是解脫, 心裏最後的那一點擔憂，都隨著消散無蹤。

他必須要看到這一切，才能真的定下心來。

雖然一直不願意正面去想，也在發現這些事情可能和安德烈有關之後，就一直在安排部署，伊森更是選擇冒著危險相信他，可他自己知道，他內心還是有一絲懷疑的。

四年時間，一個人究竟會有多少改變？如果兇手是安德烈，那這裏面，究竟有沒有，又有多少他的關系在？

這是克裏斯不願意相信的可能，但他知道，這世界上最經受不住考驗的，往往就是人性。

不真的走到這一步，不徹底看清楚，他就無法徹底放下心來。

克裏斯知道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正直善良的人，他是在殘酷的，什麽都需要爭搶的環境裏活下來的。

他有太多藏起來的陰暗面，也從來都不認為這有什麽，因為他願意為了在乎的家人，做一個心懷光明的人。

可面對未知的未來，他也免不了有一絲忐忑。

好在，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，全都明明白白，清清楚楚。

克裏斯按下內線：“把那邊的畫面，發給我。”

很快，一段空車測試的視頻被發了過來，行駛過程很正常，但在車子被遠程停下來以後，奇怪的電子音突兀地響了起來，在愉快的音樂裏，那聲音說：“停車快樂！”

緊接著就是巨大的爆炸聲，火光在畫面中出現，最後吞噬一切，黑暗降臨，顯然是監測儀器在爆炸裏一起被損毀了。

無論經過多少想象，都遠不及這一刻的憤怒與難過。

他的弟弟，就是死在這樣一場爆炸裏，死在那麽一個瘋子手裏……

克裏斯擡手捂住了臉，手背和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，如果一開始在安德烈示好的時候，就沒有理會，如果在發現他對伊森有偏見的時候就疏遠……

過去許久，他才放下手，眼睛都成了赤紅一般的顏色。

克裏斯喉頭滾動了幾下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，他用內線，冷靜的吩咐：“動手。”

另一邊，池斐然看著已經黑下來的手機屏幕，手腳都是冰涼的，他一身冷汗都被山風吹透了，整個人一點熱氣都沒有。

答應克裏斯做這一切的時候，他不是不怕的，但比起無用的恐懼，他擁有更多的，是想要知道真相的決心。

如果重來一次，他連自己怎麽死去的真相都無法探尋，那也算是白活了這一場。

他既然已經決定相信克裏斯，就不應該再有那麽多顧忌，克裏斯敢讓他上車，敢做這樣的安排，那就說明有他的考量，並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，不然也不會放心離開。

不是沒有懷疑過，如果克裏斯從頭到尾都在騙他怎麽辦，又或者克裏斯沒有安排好，車子還是有問題，甚至是這次有什麽別的情況也說不定呢。

生死面前，很多東西都顯得太過脆弱。

要把命交給一個人，真的是一件太過艱難的事情。

但池斐然還是坐上了車，這一道坎，總該由他自己邁過去。

夜風還在吹著，涼得他忍不住打顫，剛才一直都被壓抑著的情緒，此刻蔓延了上來，後怕，解脫，全都交織在一起。

像是大病一場，終於痊愈，整個人從來都沒有感覺到那麽輕快過，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徹底解放。

縱使此刻身體是冰冷僵硬的，可他的心情卻忍不住覺得暢快。

真好啊，一切真的都過去了……

他閉著眼睛，聽到好像有車停在旁邊，然後容晉帶著怒意的聲音響了起來：“新車你就敢這麽開！這麽快的速度萬一出事怎麽辦！”

容晉氣的要死，恨不能把池斐然從車上拽下來，狠狠一頓屁股才能解氣，可這才罵了兩句，連氣都沒能撒出來多少呢，就看小孩慘白著一張臉坐在駕駛座裏。

明明都十二月底了，山風一吹都要涼到骨頭縫裏的天氣，他卻出了一頭的汗，連頭發都濕了。

容晉立刻沒了脾氣，伸手就去摸他的臉，觸手冰涼一片，又去摸他的手，也是涼的嚇人。

容晉嚇了一跳，剛才的生氣全都成了擔心：“怎麽弄成這樣！”

他想都沒想，探身一開解鎖，拉開車門就把自己身上外套一脫往他身上裹，正要去開車裏暖氣，就被池斐然拉住了手。

池斐然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容晉，熟悉的臉，關心的表情，說話的語氣有些兇，可卻都是關心。

剎那間，他心底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點亮。

池斐然忽的就笑了，放開容晉的手，一把把人抱住了，特別的用力：“容哥……”

容晉整個人僵在那裏，維持著彎著腰的動作一動都不敢動。

池斐然感受著容晉溫暖的懷抱，輕聲說：“容哥，我生日還沒過完，再跟我說句生日快樂吧！”

他聲音裏是藏不住的笑意，像是極為快活的樣子。

容晉的手輕輕動了動，卻最終沒能將這個單方面的擁抱變成相擁，他只是努力放松身體，認真地說：“斐然，生日快樂。”

這話白天時候已經說過，只是那時候祝賀的人太多，他只是其中一個。

池斐然忍不住笑：“容哥，我現在特別開心！”

容晉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身體，一點點溫暖起來，輕聲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池斐然理直氣壯：“不告訴你，今天過生日，有特權。”

說完他又忍不住笑，舍不得放開這個讓他溫暖起來的人。

他不知道是這個人出現的太巧，還是早就有種子埋在心裏，忽然就在剛才那一刻發了芽。

重來一世，新生的這一天，他發現自己，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。

這是他從來都沒感受過的心情，好像是甜的，慢慢的就彌散在心尖，連這樣借著生日當借口的一抱，都讓人覺得像是偷吃了糖一樣竊喜。

池斐然不免覺得有些遺憾，再過一會，生日就該結束了，特權也要沒有了。

他小聲問容晉：“容哥，我能申請多抱一會嗎？”

容晉恨不能他就這麽抱到天荒地老，可又怕直接說出來會嚇著他，只能說：“隨你，誰讓你過生日呢。”

池斐然覺得自己這麽占人家便宜好像不太對，可剛才一沖動就抱了，既然都發生了，不多抱一會，總覺得像是吃了虧似的……

他有些想把自己此刻的心情說出來，可話到了嘴邊，又怕是自己剛才太開心，所以才把對朋友的喜歡和對戀人的喜歡弄混了。

池斐然抿抿唇，想再等等，等弄清楚了再說。

只是這麽一直抱著也不是個辦法，主要是山裏晚上實在太涼，池斐然剛才心情激動不覺得，現在慢慢冷靜下來了，就覺得冷了。

他不太舍得的撒了手，心說真可惜……

卻沒想到，對面容晉比他還覺得可惜，這種心上人主動抱一下的事情，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發生，竟然就這麽結束了……

他倆各懷心思，最後竟然是誰都沒說什麽，就回了池家老宅。

接下來池斐然就要回A國去跟媽媽還有埃蒙他們一起過聖誕了，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要分開。

池斐然昨晚把容晉送的禮物翻出來看了，是一塊翡翠觀音，雕工精湛濃綠欲滴。

縱然他見過不知道多少好東西，也是要為這塊翡翠讚一聲的，這樣的好翡翠，很多時候都是要靠運氣的。

然後他就默默地，掛脖子上了。

容晉在發現他脖子上的那根紅繩的時候，整個人別提多高興了，恨不能現在就去放幾個炮來慶祝下。

但面上他是這樣說的：“開過光，保平安的。”

池斐然點點頭，也裝淡定：“嗯，我一定每天戴。”

他說完以後，拿了個盒子出來，遞給容晉：“聖誕禮物，我提前送。”

容晉這下有點尷尬，他是過來賀壽的，倒是準備了兩份禮，但一份是明面上的壽禮，一份就是那個翡翠觀音，聖誕禮物是真沒準備……

池斐然大概是看出來了，他沒忍住笑：“等我回來你再補給我？”

容晉點頭，接著就開始愁要送點什麽好。

分別就在眼前，池斐然輕咳一聲：“容哥再見，咱們微信上聊。”

容晉：“嗯，微信上聊。”

然後倆人忽然就都沈默，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。

氣氛迷之尷尬，真虧得他倆都能忍住不挪開視線。

其實他倆想的都差不多，都要分開了，還不多看兩眼啊！下回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呢！

等查理來通知池斐然時間到了的時候，他倆才結束了對看拉鋸戰，然後都覺得挺奇怪，他怎麽也看我啊……

池斐然在飛機上時候，都在糾結自己對容晉是不是那種方面的喜歡，沒想到一下飛機，克裏斯就給他送來了聖誕禮物。

報紙上，報道著一則新聞。

【奧登家族繼承人意外墜馬，脊椎骨折癱瘓在床……】

池斐然捏著報紙的手不由緊了緊，問：“是他？”

克裏斯跟他並肩走著，回道：“嗯，一會我還有東西要給你看。”

總要都讓伊森知道才好，當然，關於他為什麽留安德烈一條命的理由，就不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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